经济学界的门外人谈谈如何学习经济学, 才能更好地理解现实世界。对经济体(the economy)的系统思考始于法国人Richard Cantillon's <商业性质概论>, 此前的时期里随着近代主权-民族国家的兴起和君主的财源问题的日益紧迫, 许多行政顾问官和小册子作家进行过实用主义导向的思考。Cantillon之后是亚当.斯密开创的古典经济学传统, 这个传统最后在异端马克思和折中派小密尔那里寿终正寝; 古典经济学一直被高估了, 这个时期的经济学家没有找到一以贯之的经济分析原则, 没有系统一致地运用价格理论(市场竞争原理)来分析解决问题, 同时由于缺乏数学头脑, 分析的效率很低, 诸多争论中"产生的热远比发出的光多"; 斯密的伟大在于其古典自由主义立场和健全的常识, 李嘉图及其门徒马克思越在重要的关节越不用经济学推理, 从而(尤其是后者)得出了一些荒唐而社会政治后果又恶劣的结论(比如资本积累的历史趋势), 李嘉图关于机器是否伤害劳动者利益的长篇推理只需一个替代弹性的概念就可以轻松解决, 西尼尔开始公理化经济学的系统工作, 只是在效用价值理论奠基之前稍稍超前了。总之, 除了杜尔阁和斯密的著作之外, 古典经济学的书无须细读了。[在货币理论方面, 通货学派和银行学派的论争要熟悉。]
经济学是从1870年代正式进入科学阶段的, 瓦尔拉斯的一般均衡范式、门格尔和庞巴维克开创的奥地利学派和剑桥马歇尔、埃奇沃思的英国新古典派, 毫无疑问是任何想真正进入经济学之门的人必须下功夫理解的, 而最需要细读的是所谓"第2代"经济学家, 包括庞巴维克、马歇尔、威克斯蒂德、维克塞尔以及美国的欧文.费希尔, 一名经济学人的基本推理功夫如何就在于是否经历了这些人物的思维训练。无论任何时候, 一个人若试图理解经济体系的运转, 就必须明白, 经济学家的看家本领(所谓从经济学视角看世界)就在于价格理论的推理, 即理解市场竞争的具体机制及其后果。1870年边际革命之后的几代人, 为找到一以贯之的分析原理、分析的系统化以及锻造基本的分析工具而殚精竭虑, 同时在具体的经济政策的分析中也展现出了很高的水准。
[2007年,我在"社会科学家哈耶克"中说: 完全以当前的教科书和前沿文献进行经济学教育,对这门学科的历史——尤其是从1870年到1936年之间——置之不理是非常可悲的。我始终相信,如果不熟悉1870年以来经济学的三大传统,如果没有仔细阅读门格尔、维克塞尔(Knut Wicksell)、马歇尔和威克斯蒂德(Philipe Wicksteed),对一名经济学人来说是非常遗憾的,即便在某些方向上他也能取得一定的成就。]
萨缪尔森数学化革命之后的主流经济学, 越来越转向模型化的'情境分析'(situational analysis), 即从实际社会生活情境中提炼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模型, 讲一个故事来赋予直观内容, 最后将提炼出的一般性的东西推广至更广泛的领域。这种分析任务自然更容易数学模型化处理, 假设条件的取舍和调整也比较灵活, 容易得出可以检验的结论。不过, 这种情景分析往往限制了相对价格原理的运用, 具有'分析'所必然具有的缺陷, 结果价格理论的推理往往不能彻底推进到更广泛的社会互动中。在经济学的看家本领上, 当代主流经济学家的水准相比张五常在60年代亲身领教过的那些人要差得多了。在当代的经济学教育(包括自我教育)中, 很少有人理会1947年(<经济分析基础>问世)之前的著作了, 形式化技术的进步往往伴随着基本功的荒废和视野的狭隘化, 这是令人遗憾的。在社会公众最关心的经济事务的分析上, 几十年来, 至少在以经济学家自居的圈子里, 健全的、强大的经济学头脑或许并没有增多。
马歇尔曾经嘲笑当年的奥地利学派数学没学好, 分析工具不够先进, 居然总是执着于因果关系这类过了时的概念, 不懂得相互决定(联立方程)的道理。记得熊彼特是如何评论的吗?熊彼特说, 马歇尔看到3只圆球经过一番运动之后, 均衡平静地躺在一只碗中, 嘲笑奥地利人没有看出3只球之间的相互作用, 根本不能说谁是原因、谁是结果, 可是他没有看到奥地利人看到了的最关键的环节: 让3只球最后达成均衡状态的统一力量(甚至可以称之为'原因')是'重力', 而奥地利学派执着不已的'主观效用'就是经济学中的'重力'!
[资本与利息理论曾经是新古典经济学的核心部分, 庞巴维克、维克塞尔、欧文.费希尔、米塞斯和哈耶克都曾经做出过重要贡献, 熊彼特源出瓦尔拉斯进路的利息理论有很大缺陷, 不幸的是, 由于凯恩斯总量概念的资本完全无视资本与生产的时间结构, 以至于资本与利息理论在主流宏观经济学中基本上被扭曲了, 以至于"节俭的悖论"这类不入流的荒唐观点仍然被凯恩斯主义者们信奉。宏观经济学的概念本身就是对资本与利息理论的扭曲和埋没。最后闲话一句翻译的问题, 众所周知, 庞巴维克的利息理论研究分上下两卷, 上卷是历史的、critical, 下卷就是正面论述的(positive), 可是至今商务版的书以及中文话语中仍然沿用<资本实证论>这样的混蛋翻译, 笔者所见, 只有陈彪如先生在译著(比如费希尔的<利息理论>)中正确地使用<资本正论>这样的译法。从翻译可以看出, 人云亦云的经济学家何其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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