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曾经的切身经历,我对抑郁的成因思考地年深日久了。主流的精神病学基本上不理会成因,少许的解释也是那种某一种灵魂类型的心理学家依据其个别体验和想象推理出来的以偏概全的推测。我所见过的最高明全面的说明是Liz Greene在其著名的心理星相学研讨班上的专题讲座。根据我半生的体验和疗愈经历,我想说明的是这样一个过程。人们通常一直直向地(straightforward)生活,即生命的导向由ego和mind主宰,一心追求外在的功利目标,将快乐的钥匙甚至生命的意义拴在这类外在目的的成败上,直到有一天开始,情绪开始负向变化,躯体产生一些不适(比如脖子酸痛),意识仍然不觉察或不能做出正确的回应,在灵魂的抗议持续得不到关注之后,这个人的生命的根基(the Ground of being)开始松动、坍塌。于是,被迫听从灵魂的要求: stop! 停下来。疗愈的过程本来很清晰,即反过身来,面向内心,解读灵魂的呼吁,认识到安抚一直被压抑、忽视和扭曲的灵魂就是从根本上巩固"生命之根基"。当然,这项安心的任务绝非易事,需要内在生命的觉醒和内在价值的充实。在无知的帮助下,青年人一般要坚持到彻底坍塌的时候才去精神科求医,这时生化医学和西药介入了治疗。西药的帮助是必要的,百忧解的发明是人类的福音。可是,西药迅速缓解了症状,遮蔽了灵魂的呼求。于是,病人彻底遗忘了真正的疗愈过程,遗忘了从根本上重新巩固生命之地基的任务。在西药的帮助下,病人没有停下外在追求的步伐,而且因为病症的干扰特别急切地试图回归正常同龄人的生活步伐,甚至还有"补课"的负担,升学、恋爱、就业等等,一样也耽搁不得,家长一般而言更加无知,丝毫意识不到孩子真正的生命需求,反而特别担心孩子"掉队"。这样,在根本的生命转向和巩固任务彻底被遗忘的同时,丝毫不放慢本来导致生命根基塌陷的追求步伐。这样,许多患者在服药几年后都会出现西药效力大打折扣的情况,而医生的解决方式就是换药,全世界的医生和患者都寄希望于不断推陈出新的替代药物,百忧解-左乐复-瑞美隆-美舒郁-赛乐特-伊诺思,几番换药之后,生命之光开始黯淡。这个过程中,最荒唐的是,由于对以生化为基础的医学的无知,病人对医生的极度依赖甚至迷信。

正确的疗愈经验的起点是认识到转向和巩固生命之根基的任务,认识到这绝非坏事,而是正常人往往终生难得的心灵成长机会, 不幸中蕴涵着幸运。西药的帮助,不可以轻率拒绝,可是要明确,这根拐杖迟早要扔掉,当然终生服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Consolidate the ground of being! 文化和精神价值是绕不开的,真正的自我发现是必经之路。当内在心灵充实到自足、充沛的时候,当发自内心的底气开始萌生和上升的时候,当愧疚被新生的浩然之气彻底扫荡之时,最具有标志性地, 当理直气壮的怒气和血气开始自然表达之时,疗愈就开始了。哲学、心理学以及宗教,最起码的任务是,避免我们对being之根基的遗忘,帮助人们 Consolidate the ground of being! 当你有一天彻底明白何为心灵自由的时候,疗愈和健康就得到保证了。 

近来遇到几个正遭受心灵创伤折磨的青年人,让我感觉自己渺小、无力。相对于伊甸园般的母亲的子宫,每个人来到世界上,都会感到孤独、疏离和恐惧,原生家庭的养育再好,都不可能避免这种心理上出生的伤痛,而且正是在应对和征服这种疏离感的过程中,孩子才能发展出坚实、有弹性的自我感。总有一些'不幸'的孩子,由于先天的预期和后天不利的环境的影响,在自我尚未得以茁壮发展的时期,就无意识地感觉家庭和世界的残酷,心灵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黑暗和创伤;自我的发展要求一定的安全感,孩子于是就聪明地将这些黑暗埋藏和遗忘在无意识的深处,心灵中就逐渐形成了'硬结'、'创伤'和'肿瘤'。进一步,少年和青年们会在这些心灵中的'黑暗'周围建立起顽强的壁垒,进行自卫,于是心灵出于无意识的恐惧自动关闭了一些门窗,维护这种防御的最顽强的手段恰恰是负面的情绪反应,一是当外界'入侵'至心灵的城堡附近的时候,在激烈的情绪反应的支配下,采取反击、逃避和自怜,二是自身始终以受害者的心态对心灵中的'黑暗'做出负面的情绪和情感回应,恐惧、抱怨、怨恨、哀叹和绝望。他们没有看到,情绪化的反应,是维持和保护这些'黑暗'的手段;若要真正与自己的过去拉开距离,首先要在情绪上拉开距离,以进行客观的理解和反思;若要进一步化解、征服和转化这些'黑暗',就更要勇敢地直面这些伤痛,理性地'进入'这'黑暗的城堡'中,专注地对这'黑暗'进行转化工作。我们不能一味指责人们缺乏这种勇气和理性,因为许多人的自我还没有获得坚实的发展,面对残酷的家庭和外部世界的时候仍然倍感焦虑和恐惧,他们仍然需要一个介于家庭和社会之间的得以喘息的缓冲地带(容器),仍然需要温暖和鼓励来建立一份踏实的自我感。

另一个常见的误区是,部分出于对心灵伤痛的回避,部分出于对痛苦的救治,人们试图采取各种'超越的'途径来化解这些心灵中的'黑暗',这些打着各种'升华'、'积极心理学'和'灵性超越'旗帜的途径,即便有其功用,可是在我看来终究是逃避而已。我承认,对这些孩子和成年人来说,仍然需要缓冲的空间和时间来帮助他们发展坚实、有弹性的自我感,而这正是家庭、社会和专业人士来协同努力的慈悲事业。可是,最终不可逃避的是,放下恐惧和情绪防御的壁垒,直面心灵中的'黑暗',专注于这些'黑暗'并通过恰当的方法来实现'炼金术的'转化。每个人生命中最大的成就就在于,将心灵中的'黑暗'转化为'光明',而且只有这些'黑暗'最具有被转化成'光明'的潜力,这就是'生命的炼金术',人们在每一世中最主要的功课和上升的阶梯。在西方的炼金术传统中,核心主题就是把作为'base metal'的'铅'转化为象征着'Spirit & Light'的'金子',而'铅'在古代的象征系统中对应着星相中的'土星'。星相学的价值,不在于对外部事件的预测,而是对心灵内部的心理动力的具体揭示,根据每个人的本命星盘中诸行星的关系状况,说明心灵中的'黑暗'的形成动力和性质。一切心灵-'精神'上的'病痛',假如仅仅按照可以观测的外部症状来认识和分类的话,其心理动力上的实质的和具体的差异都会被隐没在黑暗之中,疗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症状的缓解离着真正的疗愈还隔着千山万水。

当代国人心灵病痛的普遍和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主流社会的预料,可是无论从社会和个人层面,我们的救助能力太有限了。苦难,是人生无法逃避的;一切'消灾避难'的说辞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都是江湖骗子收钱的借口。倍感无奈的我,当下,我只能告诉少数朋友:当你准备好了的时候,鼓起勇气,开始'生命的炼金术'工作吧。这时候,我或许可以提供帮助,从每个人的'土星'(铅)以及外行星的影响和意义开始。 

我们的社会和家长们一直对生命的真相一无所知,持续地摧残孩子的生命,主要是通过这样的教导: 一个人只有出人头地才算活得好,才应该快乐。这样,既然大多数人不可能出人头地,那么快乐就是属于极少数成功者的东西。他们想没想过,这是在鼓励孩子吗? 接着是这样的教导: 你应该努力奋斗,将来达到XXX的处境,那样的处境和当下的家庭处境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假如达不到的话,你就像父母一样活在地狱里。他们想没想过,恐惧和压力是孩子努力的最大激励吗? 接下来是这样的教导: 父母也曾经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如今之所以还忍受着地狱的煎熬,全是为了孩子你,为了你的未来幸福,我们可以牺牲一切,正在做着牺牲。他们可曾想过,这样的道德压力有多沉重? 不成功,就如同不孝顺。进而,他们可曾想过,假如孩子未来的快乐是父母的苦难换来的,孩子,假如良心未泯的话,即便'成功'了,能由衷地感到快乐吗? 我承认,这样的教导有良好的意愿,也未必不适合某些类型的孩子。可是,火元素主导的孩子,太容易成为这种教导的牺牲品了。为什么做自己就不能快乐？为什么必须超过别人才能快乐? 这样教导的道德后果(尤其在社会集体层面上)是什么?  

真正的生命是内在的,不可见的,可见的一切,往好处说是内在生命的表现,往坏处说不过是遮蔽真相的粉饰。内在生命的和谐与安宁既是幸福的根本条件,又是外在事功的必要前提。当内在生命的和谐被严重破坏的时候,人们就体验到了生存之根基的松动甚至坍塌,于是被迫延缓或中止外在追求的步伐,回过头来通过重建内在心灵的安宁来修补和巩固生存的根基。这就是安心与疗伤。 

为什么我们要承认soul的优先性? 因为普通人对待疾病和心灵苦恼的态度根本上是错误的,搞错了方向。一般人将自我等同于ego,ego又不自觉地臣服于集体意识,即臣服于一种社会性的正常标准,那么身心病态出现的时候,站在ego的立场上,就对来自soul的干扰和呼喊很不满,感觉自己因为这种干扰偏离了"正常轨道",于是就试图尽快通过治疗手段将来自soul的干扰消除,将来自soul的呼声屏蔽。这样,身心病况就全然属于必须尽快消除的坏事。只要在这样的路线上持续走下去,人们就与苦难结缘了。正确的路线是这样的: ego并非真正的自我,自我是在soul深处等待发现的,ego在生活道路上的一意孤行忽视和扭曲了soul,soul被迫通过病况发出来自真正自我的声音,提醒ego不要一意孤行下去,要返身内省,致力于自我认识和心灵的整全与和谐。这样,身心病况就绝不只是坏事,而是一种契机,走向真正的自我实现和心灵和谐健康的因缘。究竟应该把哪一方置于审判席上,应该调整的是哪一方,这是根本的问题。根本的转向。 

假如不去寻求人生的意义,不去探索生命的终极真理,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无论一个人在人生道路是多么顺利、富足和成功,随着岁月的侵蚀,终将陷入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