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 一些人长大了以后还咬手指甲, 而且改不了, 意味着什么? 是有一些心理能量卡在了口欲阶段吗?
答: 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 值得多说几句, 或许有些感兴趣的朋友还不太了解。
人们大多熟悉弗洛伊德关于人的心理性欲的发展阶段论, psycho-sexual stages. 他认为从口欲、肛欲(anal)、phallic, 再到潜伏期最后到作为成年标志的生殖器(genital)阶段, 是一个线性的发展阶段, 前面的阶段会被后面的阶段逐渐取代。这意味着, 他认为, 性欲或drive最终可以总体化, totalized, 在成年的时候集中/整体化在生殖器官性欲那里; 既然性欲可以被整体化, 他就倾向于认为在genital stage男女两性的欲望可以经由sexual relationship近乎得到完全满足。依据这种线性发展观, 弗洛伊德认为, 假如在成年人那里partial drives还存在, 甚至造成某种心理病理困扰, 那性质就属于fixation & regression, 比如neurosis, 他认为是phallic阶段的退行现象, 哪怕他觉得这是比较普遍的症状。他认为, 像咬指甲这种现象, 只是口欲期的残留现象。也就是说, "正常"情况下, 这种partial drive"不应该"继续存在, 应该被totalized into genital drive.
《Basic Freud》中举例说明了, 咬指甲这种现象是多么普遍。比如考试的时候, 监考老师很容易发现, 多数学生在这样的紧张时刻都不自觉地嘴里咬着点什么。
拉康的看法与弗洛伊德以及像费尔贝恩这样的客体关系学派的代表人物的立场迥然不同。我们拉康入门课上讲到desire在肉身生命中落实在drive上, 而drive本身必然是分散的, (人的身体有多处切口), object a必然是多元的。也就是说, 拉康认为, 心理性欲的阶段发展并不是线性、前期被后期取代的过程, 前期的partial drives总是同时存在, 并没有退场, 尽管可能不再是libido的重心。这里的关键意义是, 性欲/drive在成年人那里并没有被totalized, 因此不可能通过genital sexual relationship获得整体满足。
就心理病理学而言, 这里的含义是, partial drive的存在本身并非"残存", 和退行不是一回事儿。fixation/regression源于某个心理性欲阶段的不愉快的经历, 正常发展阶段受到的阻滞。这样拉康对perversion, neurosis, psychosis的心理病理学解释就更深入了结构性原因。neurosis的两种类型, obsessional和hysterical, 尤其能得到透彻的解释, 而且能让人们明白它们何以那么普遍。
至于"心理能量卡在口欲阶段"是怎么回事儿, 表现是什么, 《Basic Freud》有解释。
2. 问: 期待你讲讲两性问题。看书时迷迷糊糊, 女性没有phallus, 怎么又跟阉割心理联系起来的⋯
答: 简单说来, 在俄狄浦斯第二阶段, 孩子发现妈妈时而在、时而不在, 妈妈欲望有时候指向别处, 妈妈并非全能, 妈妈也有lack, 妈妈爱孩子并非因为孩子自身好、值得爱, 还可能因为妈妈的欠缺需要满足。于是, 无论男孩女孩, 都试图自己整个人成为妈妈的欲望对象, 能弥补妈妈的欠缺。也就是, 孩子希望自己整个人成为妈妈的phallus. 可是, 假如这是可能的话, 这意味着, 孩子从妈妈那里生出来后, 又被妈妈收回去, reintegrated. 这样, 孩子不可能成为独立的人, 离开妈妈去参与社会文化。这里的phallus是imaginary phallus, 一个Gestalt. 可是无论孩子如何渴望, 认同妈妈的欲望, 妈妈总是经常不在, 妈妈的欲望总是经常指向别处。这时候real father的功能还没有登场, 孩子与imaginary father竞争成为妈妈的phallus. 这时候, 孩子的生殖器官的性意识还没有活跃, 还没有意识到父亲有phallus. 这时候父亲的Law, 禁令, 实际上mediated by mother, 在妈妈的心灵里运行的。
俄狄浦斯第三阶段, 孩子生殖器官的性意识活跃了, 开始有了手淫活动, real father的性器官及其意义才被孩子意识到。这个时候禁令到位了。孩子意识到, 妈妈首先属于父亲。孩子意识到, 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整个人成为妈妈的phallus, 因为父亲"有"phallus. castration发生了, 所谓incest inhibitation, 禁止的是孩子整个人作为imaginary phallus被妈妈reintegrated!
这个阶段是性别生成的阶段, phallic phase, 父亲的性器官成了唯一的定义性别的象征, symbolic phallus. 无论男孩女孩都是通过对父亲的认同来获得性别身份。男孩是"我也有phallus, 只是…将来", 女孩是"我没有phallus". 女性身份通过这个负号"-"来得的。这显然是象征意义上的lack. 因为在real层面, 女性并不真的缺乏什么, 女性自身是完整的, 女性有女性的性别/生殖器官。可是恰恰由于母婴关系和俄狄浦斯的整个动态, the name of father代表着大写的Other, 只有父亲的real phallus获得了象征功能, 成为了symbolic phallus. 女性性别首先是通过对父亲的认同, 也就是参照男性, 而形成的, 然后才认同妈妈。女性生殖器官本身没有成为区分性别的象征。于是, the logic of sexuation, 本来在real层面并不欠缺什么的女性, 却在象征层面生成了一种欠缺感, 即"我没有phallus, 于是我是女性。" 因此在castration之外, 女性比男性多了一种lack, 即privation.
Sexuation is asymmetrical for man and woman: in order to be properly sexuated, man needs only to be castrated, whereas women undergoes both castration and privation.
男孩女孩同样经历castration, castration of imaginary phallus, 可女性还多了privation, privation of symbolic phallus.
接下来, 男性由于自己"有"phallus, 获得了独立性, phallus可以去满足女性的欲望, 男性自身不需要整个人成为女性的欲望对象。于是男性获得了独立性和阳性动力, 可以心无旁虑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女性, 由于the logic of sexuation, 获得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欠缺感, "我没有phallus", 自身性别藉由这个lack来界定, 没有肯定性的界定, 因此拉康说"woman doesn't exist." 进而, 在两性关系里女性容易陷入阴性和被动处境, 因为女性整个人要成为男人的phallus. 男性"有", 女性要"成为"。于是, 在两性关系里, 女性容易再次陷入幼儿在和妈妈之间难解难分的时期的被动处境。当然, 经由俄狄浦斯情结的解决, 女性也借着the name of father进入客观的社会文化, 开始独立的人生, 追求自己的欲望, 可是这种挥之不去的欠缺感让自己总是放心不下一件事, 即, "有没有人爱我, 我可爱还是不可爱, 我是不是某个人的欲望对象"。甚至, 很多女性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What does a woman want?" 成为了一个谜。"我想有人爱我, 我想成为他人的phallus." "可是, 你自己, 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离开两性关系, 你自己想要什么?
女孩, 童年的时候, 就不自觉地开始重视自己的容貌、穿衣打扮, 开始学会masquerade, 开始不太敢直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 怕的是"别人不爱我了可怎么办?". 相反, 男性在少年时, 普遍展现出"谜之自信"。to have vs. to be, 两性的差别, 决定了男性更强的独立性。
当然, 阿特弥斯和雅典娜原型主宰的女性, 相对而言, 这份挥之不去的困扰就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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