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书目前在中国的网站上卖得很便宜。刚刚收到企鹅版、大开本的《奥威尔小说全集》, 装订和排版一流, 将近1200页, 价格仅仅60元出头, 性价比超高。不妨说几句奥威尔。他的名字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 当然名声来自<动物农庄>和<1984>。他只活了47岁, 在从警察岗位上离开之后(24岁), 以自由撰稿人为业, 终生穷困。参与西班牙内战的经历唤醒了他的政治洞察力。尽管他的小说为他赢得了不朽的名声, 可是我认为, 他不属于伟大的欧洲小说传统。原因在于, 他缺乏写小说的关键才能和sensibility, 即对具体的、生动的现实生活的捕捉能力和刻画人物(character)的能力及兴趣。可是, 这种能力的缺乏却没有妨碍他写出<动物农场>这样的杰出作品。原因何在？他的《动物农场》和《1984》不是典型的小说, 而是政治寓言(political allegories)。在这类寓言中, 人物角色仅仅是某种符号, 因此他的相对幼稚的刻画人物的水平并没有损害他的寓言的效果。也因为这一点, <动物农庄>比<1984>要杰出得多, 因为前者的主人公们是一些动物, 而<1984>让具备文学敏感的人们感到失望的原因无非在于政治寓言的目的损害了人物的真实、丰富和鲜活。说起小说家的看家本领, 与(比如)福克纳相比, 奥威尔只是小学生的水平。奥威尔的成功在于, 相对于他的长处和短处, 他做了最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可是, 我们也能看到, 他的短处对他的文学生涯是不利的, 毕竟经典小说的空间几乎没有穷尽, 可是政治寓言受制于时代的政治土壤, 一生中写出一部<动物农庄>这样的作品已经不错了, 多产是不可能的事情。补充一点, 除了<动物农场>之外, 奥威尔的散文作品要比他的小说优秀得多。

<动物农庄>出版于1945年, 当时苏联不仅是西方的盟友, 而且是社会主义的地上的典范, 西方世界的文明人普遍认为"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因此这部堪称"政治上非常不正确的"寓言小说不怎么受到欢迎, 好不容易才找到出版商。奥威尔的政治洞察力的确令人钦佩, 可是在我看来, 他算不上是一个自由主义者, 他自己曾经澄清"是一个民主社会主义者"。一个合格的自由主义者必须明白目的和手段之间、经济和政治之间的关联, 他/她超出一切社会主义者的地方在于, 能清楚地明白, 社会主义者(包括罗尔斯这样的平等主义者)的意图和理想虽好, 却不具备落实的途径, 可以想到的手段都注定了扭曲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