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说法与炼金术式的写作-刘云鹏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1. 佛陀说, '法门'只是方便渡河的筏子。导师不立文字是英明的, '方便说法'一旦集结为经之后, 因机因人而异的教导变成了所有后人都可以看的'经', 而'经'在信徒的眼中又是不可能错的, 于是悲剧就开始上演了。这类教导本身无所谓对错, 遇到恰当的人, 或得到恰当的理解, 就是渡人的; 落入不适当的人手中, 或得到错误的理解, 就足以害人。宗教圣典害死了无数坚持'无误论'的各派信徒。方便出下流, 下流的方便又何其多也!

将'karma'理解为'报应式的因果'就是佛教教导中的例子。看到有些朋友坚持发布说明这种报应的故事说教, 忍不住说几句闲话, 因为这种方便说法实在太不适合现在的时代了! karma, 因果, 就是更究竟的层面上的自然规律, 相当于'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可是无论如何与retributive justice不相干, '以眼还眼'般的'正义'是野蛮的, 文明人尚且不耻, 神圣世界如何能流行这种律令呢?! 毫无疑问, 从最原初的教导开始, 佛教历史上不断重复这种因果报应和'六道轮回'之类的谬论, 以致当代一些为无知的人们所推崇的大德们也喜欢编织这类谎言, 悲夫! 这类因果说教给人生的许多必要的苦难提供了荒唐的解释, 让众多的信徒误入歧途, 白白浪费了提升觉醒程度的机会。人欠了债不还, 报应是做了N辈子牛, 那牛会怎么想? 荒唐得不言自明, 可是人们仍然坚信不已。还有, 我伤害了某种动物, 那么下一世后者就同等地讨回来? 报复式的正义, 放在六道轮回的叙事中, 在我看来, 是对人的尊严和智力的侮辱。我说过多次, 没有亲证的信仰基本上没有意义, 不要去纠缠其对错。有过许多亲证之后, 你会发现, 许多被普通人崇敬的大师不过是多读了些经书而已, 说出的话大多出自大脑, 而不是亲证和内在生命之being; 多少声称追求觉悟的人总是活在大脑中和经书中。initiatic knowledge, 不是从经书中学来的, 这类知识不可能错, 只要initiation是可靠的。历史上任何一种大众宗教都害惨了无数人, 因为方便说法是一把双刃剑, 而下流的方便又总是层出不穷。法门, 不是对所有人都真的客观知识。任何客观化的东西, 如同整个有形世界, 神和撒旦同时寓居其中, 而究竟人们看到的是神还是撒旦, 取决于人自己是否成为了神子; 撒旦还在生命中寓居的人, 必然看到撒旦无处不在。方便说法的经书害了人, 的确怪不得经书。佛陀和耶稣生前不立文字, 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 早期大公教会禁止普通人自由接触圣经, 也是良有以也, 因为后世的基督徒和神学家中能正确理解圣经的人越来越稀少了, '不恰当地理解圣典'误导了无数苍生。

2. 假如没有'方便说法'的方便, 比如说, 无法分别和选择听众, 那么如何说法呢? 只能用figure of speech, 或者, symbolic language, 或者说, '炼金术写作'的方式。看看马可福音4:10, 耶稣对门徒说: 神国的奥秘只叫你们知道, 若是对外人讲, 凡事就用比喻, 叫他们'看是看见, 却不晓得; 听是听见, 却不明白'。又4:33,“没有人的时候, 就把一切的道理讲给门徒听。”

不同的人们出于生命进化的不同阶段上, 他们的接受能力受制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同样内容的教导在不同的接受者那里就落实为不同层次的东西。因此最好不立文字。可是, 不立文字的话, 真理的传递就有赖于人与人之间活生生的传承。古代埃及和西方传统为什么采用炼金术写作呢？那些masters知道, 由于未来历史中社会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变化, 这种活生生的传承也可能中断, 那么为了方便未来的candidates能找到可靠的指引, 还是要求助于写作, 而这种写作只能运用symbols, metaphors, figure of speech。不过, 炼金术的写作是最自然的、直接的, 因为整个有形世界就是与causal world相对应的symbols, 历史性的语言反而是苍白的影子。中国传统和印度-西藏传统中都有很多经典属于炼金术的写作。

3. 文字是死的, 如何能帮得上活人呢? 只有活人让文字变成活的, 变成内在的体验, 变成initiatic knowledge. 一旦以'dogmatic believer'的心态来面对经典, 经典就容易停留在僵死的状态中。即便是炼金术式的写作, 在这类信徒看来, 也成了字面意义上的'方便说法'。为什么古埃及人的炼金术写作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古埃及文字是原型世界(causal world)语言, 由活生生的symbols组成, 传达的是vital knowledge, 里边的逻辑是vital logic; 另一方面, 后人只有通过intelligence of heart才可以读懂, 若是通过现代人的大脑智力, 读到的就是毫无意义的故事。这种语言和这种写作方式的优点在于, 其一完整准确地传达真理, 不存在扭曲; 其二, 后人只有激活'心的智力'才可以理解, 因而不存在误解的可能性; 其三, 后人读懂的过程中, 心灵已经活了起来, 已经亲证了活的智慧。古希伯来语言没有求助于形象, 而求助于语音和数术, 或许另有神秘。后世的其他语言, 都是历史性的属于world of effects的语言, 用这些语言来传达真理, 或者陷入'方便说法'的麻烦, 或者求助于更加曲折的'炼金术写作'。

最后重复两点, 一是'因果'(Karma)与 retribution, punishment 根本不相干; 二, 若要理解古人的圣典-神话究竟说的什么, 必须明白古人的说话-写作方式, 区分esoteric和exoteric, 解开炼金术写作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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