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思想根源着眼, 古代与现代的分水岭就是均质化的universe取代了具有层次和秩序的cosmos, 于是现代人成了在平面世界中生存的'雅虎', 在人应该如何生活这个根本问题上, 再也没有'高'与'低', '好'与'坏'。从胡塞尔到Leo Strauss以及经济学中的Mises学派, 对价值相对主义、文化多元主义和历史主义的批判已经透彻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可是在最近的半个世纪中多元主义和虚无主义伴随着全球化的进展却越来越深入人心。建立在古典自由主义基础上的宪政民主政体, 不断遭受着多元主义民主的侵蚀, 越来越被置于不得不为自己辩护的境地, 却不再理直气壮了。在被人们一度称为'自由主义思想家'的知识者中, 主张多元主义的自由主义的Isaiah Berlin无疑是最肤浅的人之一(尽管有着对人类境况的深刻洞察)。文化多元主义已经对美国的高等教育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其后果就是培养出越来越多的高学历的野蛮人。当教授们在莎士比亚和某个二流女作家之间都不敢理直气壮地进行高低评判的时候, 当经典课程中的经典受到雅虎们越来越多的质疑的时候, 人文教育还敢声称以培养高贵的灵魂和精神上的贵族为目标吗？'高贵'是傲慢的, 令人讨厌的。

我们看一看多元主义对人们的说话-交流方式的影响吧。当Robert Nozick在70年代初写作<Anarchy, State, Utopia>的时候, 对于自己所肯定的道理, 口气还是自信的和肯定的; 后来, 逐渐的, 在著述中他的口吻开始变化, 明显意识到自己过于肯定的口吻会伤害那些持不同意见的读者和朋友, 于是无论自己如何自信, 语气都是商量似的, '我无非表达自己的看法, 未必是正确的'。假如你觉得未必是正确的, 你表达出来做什么? 供人们参考和讨论。难道只有承认真理的相对性, 才不冒犯民主和人权吗? 奥地利学派的Mises, 即使在所谓自由主义者的阵营中, 也一向因为'顽固'和'武断'不招人待见(他的学生们除外), 因为他表达真理的口吻总是'apodictic'; 可是, 假如一个人不带偏见地读过、思考过他的巨著<Human Action>, 十有八九会像我一样, 马上产生一种冲动, 想把所有那些大杂烩似的经济学教科书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我坚信, 凡是'善的'必出于'自由', 消极自由之所以是首要的价值, 原因是强制本身是不可取的。一个人无论多么确信自己关于'人应该如何生活'的看法是正确的, 都不可以在实践中强加于人, 无论以任何方式。可是, 在关于生命的真理上, 相对主义是彻底错误的, 真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因此假如为了不冒犯他人而采用相对主义-民主的口吻, 来表达自己经过对真真切切的苦难的征服才得到的见识, 那我就是彻底的不诚实。生命的真理需要证明吗？需要彻底思考来排除疑虑吗？不需要。只需要返身内省, 去检查自己的心灵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和情感, 恐惧、忧虑、焦虑、遗憾、悔恨、怨恨......, 然后问自己: 难道你不想得到自由吗？在我们已经'身中毒箭'的情形下, 何须就生命真理的存在与否进行理智上的思考? 何须理会神是什么？

在当今的媒体时代, 如何说话会招来最多的掌声和粉丝呢？无非是, 要么说出人们最想说的话, 要么说出人们最想听的话; 在人们想被赞扬的时候夸他们, 在人们想得到训斥的时候骂他们; 以富于个性的方式做最媚俗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就是, 人们彼此说着梦话, 听着梦话, 更深地陷入沉睡。

假如一个平面世界里的雅虎想得到自由, 从matrix的迷梦中醒过来, 那就要知道, 自己通常是叫不醒自己的, 除非他/她经历了彻底粉粹了其虚幻自我的灵魂的暗夜。人为什么要经历苦难尤其是情感上的痛苦？为了经历能将自己唤醒的emotional sh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