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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的混淆妨碍人们对事物的准确区分和认识。如同soul和spirit,抑郁和忧郁也被搅合在了一湾浑水之中。忧郁(melancholy)的说法自古有之。古希腊医圣提出了貌似有理的四种体液的说法,用以解释从表面上观察到的人们不同的性情,其中一种对应着一类人,他们总是表现得情绪低沉,无精打采,似有忧愁难解。既然是由天生的体液类型决定,那么这种忧郁就不是可以治愈的病。这类人历来如此,天性如此(moody),怎么能校正呢? 何况,"略带忧郁的眼神"不是更性感,更有魅力吗?我承认,确实有这类人,性情忧郁的人,可并非病人。

抑郁(depression)是一种病态,古已有之,可是直到现代才得到准确而专门的界定。忧郁的表象是抑郁的病症之一,另有悲观失落,意气消沉,自我评价低,有内疚倾向,感情冷漠,欲望(性欲和食欲被抑制),缺乏快感,伴随焦虑,因而影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糊涂人倒果为因,以为抑郁的原因是性情忧郁所致,以为病人在性格上就是内向脆弱担不起事情的人。有天性忧郁又在后天环境因素辅助下滑向抑郁的病人吗?肯定有。可是,这并非典型。即使是这种类型,忧郁是抑郁的原因吗? 非也。说忧郁是抑郁的原因,等于什么也没解释,等于说"下雨的原因是天想要下雨"。
      典型的抑郁不是落在忧郁的人头上的。简而言之,抑郁是由于生命的自然扩展倾向受到限制和抑制造成的。向外扩张的能量,因为缺乏必要的渠道,无法引向正面的利用,就转而向内攻击自己。限制有两类,一类是成长的环境(家庭的能量场和社会氛围),另一类是不幸的突发事件。前者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生命力限制在极其狭窄的合法管道中,后者以暴烈蛮横的方式截断自然的能量流动。生命能量的表现模式因人而异,十二星座中有三种基本能量模式。生命能量具有更明显扩展倾向的人(如木星的影响强烈)更容易感受到抑制,当然感受力(敏感程度)又受行星和星座的其他影响。最典型的抑郁,就是天性外向而且扩张倾向明显的人被环境和事件构造成了貌似内向的人。对生命能量起限制和抑制作用的方式是很多的,道德的因素经常参与其中,人为灌输的恐惧意识更为普遍。内疚是最伤害生命的情感,心地慈悲的人更容易内疚,内疚就是引导生命能量攻击自己。中国的传统特别擅长培养孩子的内疚和羞愧意识。
      长期抑郁的后果,是内心中积聚了大量无法疏解的负面能量,一种隐蔽的愤怒。疏解抑郁的有效途径之一是找到有效途径让病人发泄愤怒。可是,在人们的意识中,愤怒一定是有对象的。人们理解不了没有对象的愤怒,这种纯粹的愤怒。这种愤怒并不指向任何人,尤其是家人,可是周围的人很容易误解,甚至以为自己就是那愤怒的对象。愤怒的另一面是委屈。其中有对应于纯粹的愤怒的纯粹的委屈,也有缘于他人的误解而感受到的人格屈辱。抑郁病人最感到愤怒和委屈的是,他人将其病因归因于其人格缺陷,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肯定他们自己的健康。可是,委屈的表达和愤怒的发泄一样困难,原因仍然是,人们不理解这种委屈。抑郁病人能得到有效护理的例子是罕见的。因为,别说普通人难以理解了,专业医生假如没有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不幸的话,empathy的能力几乎是没有的,不可能的。

抑郁是被动的遭受的结果,病人自己同样难以理解,只能忍受。疏解负面能量的渠道打不开,忍受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就要去医院求助了。医生开出百忧解之类,症状迅速缓解,甚至消失。医生只关心药效,别的一概不闻不问。假如病人希望从医生那里得到些许安慰,那么得到将是失望和伤心。其实,医生除了药效以外,什么也体会不了,理解不了。生命体验是不可替代的, 不可替代体验的(vicarious) 。问题,内里的问题,必须有病人自己解决。只相信医生的病人就如同跟医院结缘了。
      大多数抑郁都是在青少年时期被动地遭受而来的。成年之后才开始比较缓和地表现出来的病例,主要成分是忧郁(melancholy)。抑郁是痛苦的,可是能有效治愈,只要遵循正确的路径。抑郁和忧郁的混合体是缓和的,漫长的,不易治愈的。

      当全社会的注意力都聚焦于最狭窄的中国式成功学进而将数亿孩子的生命力限制在成功的羊肠小道上的时代, 无数中国孩子的生命力被限制,被抑制,被浪费,被套上枷锁。中国大学里,抑郁的比例在学生中绝对高于1/10。他们正在经受着病的折磨,经受着自己的误解和亲友的误解,由于面子和羞耻更加上一层压抑。谁来帮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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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鹏

刘云鹏

342篇文章 306天前更新

刘云鹏 男,1972年出生于山东章丘。1998年7月就职于当时尚存的中信国际研究所, 2003年12月离开。1992年至今, 致力于通过读书、思考和生命体验来追求真理。曾经热切关心社会和苍生的命运, 直到自己也成为了弱势群体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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