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信息技术,大众媒体和'网络产业'中的'网络效应',普通公众的'眼球'越来越集体地聚焦于一些仅仅能满足无聊的好奇心的信息上,离真正的知识和智慧越来越远。idle curiosity,是各类'伪文化人'的标志,除了助长虚荣,对生命有何益处?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由于认识不到信息,知识和智慧的区别,当下的文明正在得意洋洋地滑向野蛮。大众媒体,只要追求利润,出于逻辑的必然,就必然作为主事者投入这种逻辑进程。

媒体永远在制造偶像和各种偶像的符号,因为大众需要她/他/它们。逃避无聊和生存的重负是人类的永恒需求,因此娱乐和游戏,如同工作和传宗接代,是人类离不开的永恒活动。卡尔维诺曾经写过一篇小小说,说曾经有一个独裁者掌权的国度,领袖禁止一切游戏,惟独'丢沙包'(比如)例外。禁令一出,百姓虽稍稍不悦,却很快沉迷其中。后来领袖慈悲之心觉醒,想痛改前非,于是更改禁令,索性允许一切娱乐形式,'丢沙包'除外(他慈悲地以为,百姓必然厌倦了)。结果,百姓造反了,推翻了他。

科学家成为偶像明星显然始自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一度令他哭笑不得。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传统一直延续下来,荒唐的顶点是至今仍然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爱因斯坦大脑切片,时下的主角则成了被称为"爱因斯坦接班人"的霍金。一旦被树立为大众偶像,在公众眼中,他们的'智商'必然奇高。于是,媒体推出新人时,经常有这样的描述,其人智商奇高,超过了爱因斯坦和霍金云云。"智商"除了是一种为歧视行为进行辩护的工具,还能是什么东东? 可以参考这本书: IQ. A Smart History of a Failed Idea (Wiley, 2007) 我以为,即便"智商"不是伪科学的产物,至少是'半科学'的无益的产儿。

“智商”这个概念若是真的站得住脚,测量程序上的难题多多,而且极其难解。人类的心灵千差万别,人类的智能多种多样,能找到一个有代表性的交集或公约数,或者可靠的加权方法(可记得经济学中的"社会福利函数")? 后天的影响能被有效过滤? 文化差异能被有效过滤? 不少国人理直气壮地坚持中国价值观的特殊性,却不去怀疑'智商'的可操作性,这是什么道理? 一种科学的测量程序,能公正地对待毕加索和爱因斯坦,诸葛亮和陈景润,刘邦和韩信? 即便可以,说姚明的智商与杨振宁相仿,有什么意义? 面对一个智商相若的孩子,你知道他将来能成为哪一种人? 若寻找低智商的成功人士,我敢保证,连绵不绝,而且不乏诺贝尔奖获得者。为什么"智商"这种东西仍然大行其道? 产业利益,社会区分的需要,等等,不一而足。

回到爱因斯坦和霍金吧。相对论横空出世之后,哥廷根数学领袖大卫.希尔伯特曾说,我们哥廷根大街上随便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懂得四维几何知识都比爱因斯坦多,可是爱因斯坦发明了相对论。即便在1905年“奇迹年”之后不久,假如让科学界选择一个公认顶级的大脑做切片,我估计十有八九被选的是法国数学大师彭加勒,而排在爱因斯坦之前的候选至少不下10位。在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之间的艰苦阶段,爱因斯坦最大的障碍是数学太差,不得不找老同学格罗斯曼帮忙,而后来最先给出广义相对论经典数学表述的是他在瑞士联邦理工学院的老师闵科夫斯基。闵科夫斯基曾痛斥爱因斯坦：这头懒猪从来不肯在数学上下功夫！有人说:爱因斯坦的大学成绩不是很多A吗? 考试能衡量一流人才吗? 现在还不时看到许多牛人的简历上标明在名校读书期间成绩如何全优之类,我简直无话可说。话说回来,我并非贬低爱因斯坦的天才,只是要说明,爱因斯坦的天才是一种科学家很少具备的能力,而在科学家能力的共同区域,他绝非天才。换句话说,爱因斯坦更是难得的,典型的天才。可是,越具有特殊性的天才,智商的测量程序越无力衡量,这是不言而喻的吧。

霍金呢？霍金是当代天体物理学的领袖吗？成就和能力不输于霍金的物理学家多吗? 有一打。且不说被行内誉为“比上帝还聪明”的Edward Witten,有多少普通人熟悉Leonard Susskind? 后者与霍金就黑洞的难题争论十余年,以霍金完败告终。在我看来,Susskind是自由社会中天才的典型,他肯定没有出身伊顿公学,早早跻身名校的关键职位。在16岁的时候,此公还在当管道工人,因为他当时还没想好上大学做什么; 后来真正对物理学感兴趣了,这才去上大学。这种成长道路,与时下中国主流的教育理念相距不啻千里之遥! / 霍金的一本通俗名著<Cosmos in a Nutshell>,在中国一直被翻译成<果壳中的宇宙>,可是只要你读过3,4本英文书,就知道'in a nutshell'作为成语意思是什么,何况英文书中名为<XX in a Nutshell>的何止成百上千? 

什么是真正人才? 人才能被教育出来? "智商"难道不是一种神话? 我们为什么需要偶像? 继续让真正的爱因斯坦们哭笑不得吗? 在文明的高度不断下降的民主时代,难道让文明的水平线也不断下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