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1. 和谐的人际关系的前提, 一是自己终于成长为一个快乐、自足的人, 不会把自己的不快乐归咎于别人, 觉得别人应该负责, 认识到每个人都是目的, 而不是补足别人以便让别人快乐的手段,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烦恼是迫使自己觉醒和认识自我的动力, 而关系恰恰是一面镜子; 二是终于能坦然承认, 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自己, 自我的real order中永远有一部分内容作为无尽的剩余不可能完全进入ego的意识领域, 而无意识的自己总是要通过关系中对方的感受映射回来, 也就是说别人完全可能看到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部分, 这时候坦率地承认别人可能是对的, 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中自己不愿意接受的部分很可能不是误解和指责, 而是真相, 哪怕对真相的解读和表达可能有偏差。

拉康说, obsessional neurosis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 一个人(ego)坚持认为只有自己了解自己, 不愿意相信存在进入不了ego意识的无意识的自我, 别人不可能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ego总是试图掌控自己的人生。人都避免不了obsessional neurosis, 程度不同而已。世上所有人都是neurotic, (除非是比neurotic更重的psychosis或perversion), 或者obsessional neurosis, 或者hysteria, 两者必居其一。

Ideal ego是最大的陷阱。人们普遍不愿意面对无意识的真相, 往往通过朝着理想自我的努力来避免面对真相. 停止这样的努力, 转身! 无意识的真相总会通过症状表达自己。

一个人终于承认自己是病人的时候, 一大部分心理负担就卸下来了, 人际关系就更加和谐。一个人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病人, 那部分心理负担就必定继续背下去。耶稣说, 康健的人不需要医生, 我来是为了挽救病人。

现代性本身就是obsessional neurosis, self-assertion、执着的理性自治就是典型特征。古代世界观从不认为ego是一个人的主人和全部, ego只是agent, 需要服从更根本、更高的秩序。太阳神的儿子法厄同的命运, 就是对现代世界的寓言。"理性"这个词, 古今最大的差异在于, 现代人的理性是ego的自以为是的理性, 根据最粗浅表层的经验来裁决一切, 自以为摆脱了迷信, 获得了自主和自由。古人的理性是对天道和自然法的客观认识, ego臣服于更高的秩序, 与之保持和谐一致。理性基于大宇宙(macrocosm)和小宇宙(microcosm)之间的对应原理, the principle of correspondence.

现代人对ego的自我肯定、自主自治的执迷, 让人们背上了neurosis的心理负担。neurosis, 本来可以放下的负担, 自己死活都要背着。ego不臣服, 烦恼永无穷尽。臣服于更高的秩序, 臣服于(对ego而言的)未知, 不要徒劳地去掌控人生和命运, 向real敞开, 停止strivings, 倾听内在的心声。

人生中最徒劳的努力就是, 第一, 一个人的ego努力证明自己很优秀、可爱, 希望别人承认自己优秀、可爱; 第二, 通过努力来掌控自己的人生。这徒劳的努力让人背负着重担, 活得累。只有一个人彻底放弃了这样的努力, 人们才会、而且必定会承认这个人优秀、可爱。真正地随心所欲, 人才会洒脱自在, 才可能活出真正的自己。

2. 再谈demands向desire的转化。这个转化是孩子获得独立和自由、进而参与社会文化秩序的前提。孩子出生后, 注定了不可挽回地与妈妈分离, 学会通过母语表达需求之后, 孩子尤其与妈妈不再是一个人了。出于对曾经的母婴一体状态的"乡愁", 总是想从妈妈那里得到母爱的全然的保证, 可是, 假如自己真的是妈妈的欲望对象, 那么孩子会陷入另一种焦虑, 即失去了自由和自主的存在地位, 毕竟母婴不再是一个人了, 假如孩子恰好补足了妈妈的Lack, 那么她/他就无法摆脱这种补足地位, 而不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symbolic father的功能意味着, 妈妈从属于一个对孩子来说陌生的客观的象征秩序, 妈妈的欲望必然指向别处, 孩子不是妈妈的生活的全部, 出于这种necessity, 妈妈不可能随叫随到、有求必应, 假如这时候孩子仍然不放弃对妈妈的依赖, 鉴于孩子的彻底无助和母爱的无常, 孩子会陷入难以忍受的焦虑, 为了摆脱对妈妈的全然依赖, 在孩子的phantasy中demands开始向desire转化。欲望的运作意味着, 孩子开始寻找妈妈的替代品, 即signifiers, 正是替代品帮助孩子摆脱了对妈妈的依赖, 赢得了自由的独立空间。孩子找到的最早的替代品就是过渡客体, transitional object. 


很多成年人在亲密关系里经常想象, 世界上有唯一一个恰好适合自己、补足自己的爱人, 只要找到他/她, 就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她们还不明白, Phallus is the signifier of an impossible signified, of an irrevocable Lack.] 可是, 假如这个人真的存在, 而且近在咫尺, 情况会怎样呢? 两个分立的人结合在一起, 实现了完整, 这意味着什么? 被爱者, The beloved, 自己是爱者(the lover)的欲望对象, 她/他将陷入对the lover的依赖, 失去自己的独立和自由, 不再是一个subject. The stake is too high! 假如这个人近在咫尺, the beloved必定会望而却步, 举轻若重, 焦虑不安。

任何一种人生追求, 假如the stake is too high, 人们都会陷入不堪承受的焦虑。

欲望的运作意味着, 人只能找到欲望对象的替代品, 从一个signifier转移到另一个(可能更好的?)signifier, 终生行走在能指的链条上。恰恰由于phallus is the signifier of an impossible signified, 欲望永远不会得到完全彻底的满足, 人才维持着自己的主体性, 才始终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假如说康德的central project是"纯粹理性批判", critique of pure reason, 那么拉康的中心任务就是a critique of pure desire, "纯粹欲望批判"。 一劳永逸地彻底满足欲望的对象永远不会存在, 人只能去寻找替代品, signifier, 从一个signifier转向下一个signifier, 恰恰是这样才才是独立自由的人, 人才是主体。 There is no relationship between desire and its object, desire is about the gap that forever separates it from its object, it is about the lacking object.

3. Imaginary/ego. Ego is the site of imaginary identifications. 人们总是不自觉地以为别人跟自己一样, 或者应该一样。自己在意什么, 就以为别人也在意什么; 或者别人有什么, 自己也应该得到什么。活在想象中的人, 总是忘了"Ego is not the master in her/his own house." 经常羡慕、嫉妒、恨他人, 或者以为他人羡慕、嫉妒、恨自己。极致的情形就是paranoia.

4. The real is about impossibilities, impossibilities of language and life. Our individual lives center around what is real for each of us, that is what is impossible to say, and our individual symptoms are the symbolic expression of what is real for us.

A trauma is an important impossibility and refers to an experience in a person's life that he has not been able to sufficiently symbolize, or to put into language. Trauma is an experience in the category of the real.

In psychoanalysis, there is a putting to words, a symbolizing of difficulties and traumas. This has the effect of metamorphosing the trauma, of changing the meanings that a particular signifier has for a subject. So the trauma is actually changed by speaking about. It becomes more clearly symbolic and less real.
But it is not possible though to remove everything real from the trauma so that it becomes an empty category, containing nothing. We all have to live with the real, with 'the impossible to say'.

我几十年来都在体验这段话。早年的创伤是不知不觉中埋下的, 先是迟迟意识不到, 意识到了接着又长期苦于说不出来。可是无论ego如何被他者俘获, 如何一意孤行, 整个生命仍然不得不centre around这个创伤。只要理解不了, 表达不出来, 无从想象, 创伤就是real, 而real always returns. 于是开始去理解和表达, 凯龙星的创伤和感受层面很深, 这时候尤其体验being和thinking的疏离。Subject is the middle term between the real and signifier, 于是漫长的疗愈过程就是, 我不断把创伤感受理解和说出来的过程。

假如我把real中的创伤或being层面的生命体验想象为一个圆球, 核心在球心, 那么这个说出来、予以象征表达的过程, 就从这个圆球的表层开始, 也就是real和symbolic的边界, 一步一步向内部推进。可是, 越靠近核心的生命体验和创伤, 人的语言和想象力越无力表达。当然, 这个圆球的隐喻模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是对实际结构的粗暴简化。

无论如何, 语言的本质决定了, real永远不可穷尽, 永远有剩余, 于是我们也就理解了凯龙星的意义。可是, symbolization是疗愈的必要部分, 这意味着意识的升起, 而且由于与being的关联, 这样升起的意识会融入being, 被带入下一世。

5. 周日我们谈到主体受制于对象/认同的时候, 谈了imaginary层面的认同和imaginary relations, 也就是认同他人的整体形象, 以为"他就是我, 我就是他, 他应该跟我一样, 或我应该跟他一样", 导致的侵略性或内疚压抑。课上略过了symbolic层面的客体认同。symbolic层面或大他者中的客体认同, 比如说一个人认同了知识、权威、高尚、聪明、博学、导师之类的标签, 就容易迷失自己, 失去做自己的自由。假如人们或自己让一个人认同自己是知识的化身, 比如博学, 自己认真了, 就很难再允许自己表现出某方面的无知。压力应运而生, 这个人就可能强迫自己去读未必跟自己的生命有关的书, 因为必须维护这样的认同。异化之累。苏格拉底是自由的典范。当有传言说"苏格拉底是雅典最聪明的人", 他不上套, 立马说"不, 我承认自己一无所知"。在《会饮》中, 苏格拉底不上阿尔克比亚徳的套, 被拉康视为分析师的典范。

假如一个人真想做自己, 不被symbolic层面的认同和执迷所误, 就会拒绝这样的标签, 名誉、称号。"不, 我不是…"。人们想帮助我认同什么, 我就拒绝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够聪明。"
"我没那么高尚。"
"我不是权威, 导师。"

关于transference, 拉康说, analysand对analyst主要的transference是, 假设分析师知道自己为什么苦恼, 能告诉自己如何摆脱苦恼, "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supposed to know. 真正的分析师不会上套, 而会干脆明确地承认, "我不知道, 甚至分析结束的时候, 我也未必比你明白得更早。" 分析师保持的立场是, desire to know, "我只是想知道, 跟你一起弄明白。" 心理分析的话语不是权威指导、不容置疑的master/slave话语, 也不是讨论、传授知识的university discourse, 不做教育。假如你遇到一个心理咨询师, 他声称自己知道, 然后来指点、教导、教育人, 基本上就可以转身离开了, 无需解释。这样的分析师帮不上人。"我这里没有你要找到的欲望对象, 能让你回复完整, 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苏格拉底就是这样的自由人。这样, 他才是他自己。

社会面具是必须的, 可它随时可以摘下来, 而不能粘在脸上、撕不下来, 欺骗、遮蔽了自己。


 

话题:



0

推荐

刘云鹏

刘云鹏

342篇文章 306天前更新

刘云鹏 男,1972年出生于山东章丘。1998年7月就职于当时尚存的中信国际研究所, 2003年12月离开。1992年至今, 致力于通过读书、思考和生命体验来追求真理。曾经热切关心社会和苍生的命运, 直到自己也成为了弱势群体的一员。。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