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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旦幼儿进入语言的世界, 或者借着语言进入世界, something is intrinsically, inevitably lost. 哲人石入门课上说起的两项根本异化, 都关乎语言(和大脑意识)。

俄狄浦斯情结, 在弗洛伊德的思想那里居于中心位置, 可是由于其原始、粗糙的理解和表述, 一度几近被心理分析界淡忘, 这时通过拉康的天才修正, 又一次、甚至一劳永逸地获得了核心议题的意义。这是拉康最了不起的贡献之一。

理解拉康需要多少次的入门课? 因人而异。天赋秉异或者恰好ready的人, 两次就够了, 自己就可以顺势推导出拉康的大部分主要思想, 当然不借助具体的分析案例就不可能在更具体的层面把握复杂多样的心理病理学。我等资质普通的人需要多次讲解, 反复思考, 跨越多重关卡, 才算是入了门。

2. Oedipus Complex, 或说the castration complex, 也就是幼儿逐步与motherer分离, 结束两者的imaginary, narcissistic symbiosis, 借着the name of Father, 进入象征秩序(文化, 语言, 法律, 社会), 这个成长的核心事件, 之所以经由拉康成为心理分析学的核心, 一方面是因为, 无论是neurosis, psychosis, hysteria还是perversion, 其生成机制的关键环节就是对这里的分离和complex的各种不同性质的resolutions; 另一方面则关乎性别的界定和生成, 男人何以为男人, 女人何以为女人, 或者说女人怎样成为了女人、男人如何成为了男人, 这个焦点问题最终引发了女性主义者们对拉康的关注。

3. 人终生行进在走向独立自足的路上。幼儿总是希望能得到妈妈无条件的爱, 以克服与妈妈必然的分离所导致的焦虑。另一方面, 同样为了保证安全感, 幼儿总是倾向于将全知全能的形象投射给父母, 也就是无论发生任何麻烦, 父母都有能力帮我解决。在成年后, 人们也迟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投射, 而是将全知全能的父母形象投射给导师、领袖、医生或咨询师。人, 根深蒂固地不愿意长大, 长大意味着自己能独立自主地应对世间的一切麻烦, 意味着担得起自由的重负。想想无助的人们对医生、领袖和各类导师的热切期待!

人真正长大, 意味着最终平和、清醒地接受了母婴分离, 也意味着有意识地放弃了全知全能的理想投射。从母婴疏离的难题来说, 成熟的人必定被拒绝了两次, 一次是幼儿的demands最终被Motherer拒绝, 再一次是成年后mother complex的投射在近距离关系中又被拒绝, 最终接受了作为the bedrock of human existence的(母婴)根本疏离。

从全知全能的救世主投射来说,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 通常在少年时期, 对父母的投射就落空了, 原来父亲远不是一个大英雄, 他也是世上的一个普通人, 同样经常被焦虑和无助困扰, 不过接下来她/他们会在人生过程中寻找新的投射对象, 直到这样的投射最终幻灭, 比如医生能力是有限的, 政治承诺往往是虚幻, 直到某个"导师"诚实地告诉她/他, "我无能无力, 我不知道, 恰恰因为世上没有救世主, 你才必须去独立自主地成长, 面对人生的挑战, 最终由自己来对自己的命运负责, 最终才可能成为真正的神子。"

没有任何父母能担得起幼儿对自己的理想投射, 孩子终究会对父母失望。或许只有当子女进入更成熟的阶段, 发现世间本来且注定没有全知全能的照料者的时候, 他/她们自己也面对自己的有限性, 而且明白这恰恰是人走向自足自立的前提的时候, 才把对父母的失望收回来, 如其所是地接受, 进而或许还能感恩父母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

4. 何为"subject"? Subject, 在心理分析语境里, 指的是subject of signifier, 也就是孩子学会了说话、进入symbolic order, 借助大写的他者来表达自己, 从此不再是a pure being of needs。相当于吃了知识之树上的果子。因此, subject是相对于进入话语系统之前的the being of needs. 人的生命存在被大写的他者, the Other, mediated, 就成了subject.
人的需求之所以比动物的需求远为多样化, 原因是动物的需求是直接的需求, 其需求没有subsumed to话语系统, 没有被the Other mediated. 我们在第一次拉康入门课上说过一个吃货的执迷。比如说"面", 人类世界中的面种类无穷无尽, 比如刀削面、担担面、雪菜肉丝面…。每种面都是"面"的signifier, 可由于任何一个signifier的意义都是由语言差异系统来确定, 任何signifier的意义都永远不可能完全确定, 于是永远不可能有一种面, 作为一个signifier, 对执迷于"面"的吃货来说, 能最终唯一确定地代表面。吃货不可能吃到某种面之后, 就以为我完全吃到"面"了。总有剩余。就如同无论一个幼儿向妈妈要什么, 妈妈给他什么, 任何东西都不能完全代表了母爱, 他得到这个东西之后, 就获得了母爱的保障。

人在伊甸园里, 活在real之中, 意识和self是重合的, 生命处于整全之中。一旦吃了知识之树的果子, 无法避免通过the chain of signifiers来表达自己, subject就必然分裂了。表达和压抑并存。表达本身意味着, 必然存在得不到表达、进入不了symbolic order的部分. 因为任何一个signifier, 其意义都不是自身就指向signified, 而是总是要参照signifier的差异系统。永远没有一个signifier, 能完全唯一地表达人的全部self. 因此进入symbolic order, subject必然就分裂了, 总有一部分self丢失在了real之中。这个lost self, 或者说lost name, 支撑起了人的欲望。

人永远渴望回归伊甸园。人永远渴望回归自己与妈妈曾经是一体的状态。寻回失去的自我。曾经拥有、却不可挽回的失去了的东西。可是这里的alienation不可跨越。the rock of castration, "rock"意味着不可跨越。

动物和人之间的差异, 在于being of needs和being of desire之间。desire经常附着在needs之上, 可是desire不是由生理需求决定的。对于psychoanalysis来说, 生物/生理决定论总是误入歧途。语言秩序不是由身体秩序决定的, 身体秩序反而从话语系统中获得了signification.

5. 没有一个signifier能一劳永逸地代表(母)爱, 同样没有一个signifier或name能完全确定地告诉人"我是谁?", 这个永远不可取消的缺乏, lack, 其signifier就是phallus. 这个lack, 这个空洞, 人渴望填补, "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于是, 人在phantasy之中, 魂牵梦萦着某个具体的东西, object a. object a, 本身是某种不可挽回地失去了的东西, 或抓不住的东西, 它赋予了欲望的运作以具体的形式。object a, 唤起了desire, 是the object cause of desire.

object a, 是人要寻找的那个并不实际存在的东西的踪迹, the trace. 如同一个猎人, 看到了猎物留下的痕迹, 激起了寻找猎物的欲望, 于是寻找下去, 可是这个猎物并不实际存在。猎人的生命就在这永恒的寻找中。踪迹, 激起了欲望, 可并不能满足欲望。而且, 假如猎人要寻找的猎物真的存在, 那么即将找到的时候, 他就会陷入anxiety, 于是放弃了寻找。anxiety的原因是, 猎人无法想象, 一旦找到了那个猎物之后, 自己还能如何生活。人渴望找到某种东西, "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人又不希望自己找到它。人无法承受这种没有了欲望的静态的"幸福生活"。

一连串的踪迹, 就是换喻的链条。因此, The unconsciousness is structured like a language. 人在寻找中, 可能满足了自己的需求, 可是永远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You can never have what you desire, but if you try, you can get what you need." 猎人循着踪迹(object a)的指引, 一路上找到了一些相关的东西, 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可是, 找到的东西就不是object a了。只有object a能唤起寻找的欲望, 已经找到的东西无力维持人的欲望。因此, 昨天我解释了, 作为读书强迫症患者的我, 梦里魂牵梦萦的是书店里可能上市了的新书, 而从来不会梦见我已经买到的书。在一生的读书之旅中, 无意识始终试图寻回my lost name. 可是无论读过多少, 始终没有填上这个Lack. 于是, 我在phantasy中始终被object a所吸引、召唤。在我怀着饥渴逛书店的时候, 召唤我的其实是我的无意识的phantasy中的object a.

[真正寻回one's lost name, 需要在卡巴拉生命之数上攀爬。读书, 只是熟悉地图和路径。]

Human being is desiring being.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个libidinal economy. 最终, 欲望的平息只能是涅槃, 最后的涅槃, 人的生命进化的终点。在最终的涅槃之前, 人总要desire什么, 在通往涅槃的路上发生的是一系列的restructuring of one's libidinal economy.

6. 再说"the primacy of signifier". 并非首先有一个明确要表达的意思, signified, 然后人发明一个与之严格对应的语音/词汇, signifier. 即便某个词汇一开始是这样被创制的, 这个signifier也要融入语言这个差异系统, 而一旦进入了这个差异系统, 它的意义就不再确定了, 总能生成新的意义, 这个生成过程永远不会closing. 去年我们一再说明大脑是二元运作的, 离开比较大脑意识无法理解任何东西。

人类并非首先接触了reality, 然后发明语言开描述reality. 相反, 人与reality之间是语言系统的中介, 直接性失去了, 人透过话语系统的中介或说渔网来接触reality. 人类学家经常引用Max Weber的话, "人好比行走在一张意义之网上的蜘蛛。" 人类学的基本事实就是, 不同时代、不同族群的人们, 由于不同的话语系统的中介, 活在不同的世界中, 看到的是不同的"reality"。

人之所以会误用大脑, 陷入与生命感受失去关联的智力体操, 恰恰是由于the primacy of signifier. 学者们从一个signifier, 比如"自由", 关联到差异系统中其他的诸多signifiers , 然后又进一步延展。由于不同学者在这个意义之网上的关联/行走路线不同, 不同学者的话语系统范围的个体差异, 于是就产生争议, 持续争议下去, 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相对而言不算误用大脑的分歧在于, 不同的人群透过不同的话语系统看到了不同的reality, 或者对共同的reality通过不同的话语系统做出了不同的解释。]

Human condition, 就在于mediated, 中介就是作为signifier的差异系统的文化/意义网络。人就是文化的人, 对人来说任何事实都渗透了意义。于是, 人的需求不再是纯粹的本能或生物性的需求, 而是文化需求。动物的需求是直接的, 需求或喜好的差异是有限的。人的需求是文化的, 文化具有无穷无尽的丰富性和生成能力。对人来说, 吃饭都不是纯粹直接的需求, 喜欢吃面的人在不同种类的面之间取舍, 人之所以需要某个东西, 并非仅仅为了满足生物性需求, 而是因为这个需求对象具有某种意义。

配阴婚, 满足了人的什么需求?

The expression of needs in the order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leads to a diversification and multiplication that can not be entirely explained by bi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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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鹏

刘云鹏

342篇文章 306天前更新

刘云鹏 男,1972年出生于山东章丘。1998年7月就职于当时尚存的中信国际研究所, 2003年12月离开。1992年至今, 致力于通过读书、思考和生命体验来追求真理。曾经热切关心社会和苍生的命运, 直到自己也成为了弱势群体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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