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修行途径-刘云鹏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修行途径的分途, 关联着看待这个有形世界的不同眼光；依据不同的眼光, 我们也尤其能更清楚地理解不同的途径。第一种眼光, 也是东方人最熟悉的一种世界观和人生观, 尤其呈现在原初佛法和后来的中观一脉中, "the world as maya", 把有形世界看作"摩耶"(幻象, illusion). 有形世界是 "the world of becoming", 无物常驻, 诸法无我, 一切事物都是缘起的产物, 所谓"缘起性空", 这个世界与metaphysical reality相对, 后者属于"the world of being", 在印度佛法的主流中甚至后者也不可轻言。这样的世界观导向的修行要旨就是detachment(抽离), 纯粹理智的直观, 这是一条侧重知识的路径, 以知识为重心的meditation。以商羯罗为代表的吠檀多系统也是这条途径的代表。[当然, 在知识和行动、meditation和sadhana之间没有明确的划分, 对于智慧-知识的途径来说, Yoga所提供的借助呼吸来控制心灵的训练也是极其重要的。]对于生于kali yuga时代(相当于赫西俄德所说的"黑铁时代"或佛教中的"末法时代")的人们来说, 这条途径是最难的, 只有具备极上乘根基的人才可能通过这种纯粹智慧的途径达成觉醒。

       第二种眼光, 对东方人来说同样不陌生, 以Tantrism(有印度教、克什米尔shavaism和佛教金刚乘等主要分支)和道教炼丹术为代表, 各种气功等而次之, 即"the world as power", 以能量的视角看待世界, 修行的要旨是激活人的身体中的隐秘能量, 往往借助对人的本能欲望的驾驭, 引导高等能量来激活高等意识, 最终实现能量和意识的合一。区别于纯粹智慧的途径, 这条途径的重心在于sadhana(practice, 实修, 中国人所说的"功")。这条途径以一种形而上学或神学为基础, 意识(being-consciousness, 区别于大脑中的心理意识)是阳性的原则, 以印度的湿婆神(shiva)为象征, 能量或power是阴性的原则, 以湿婆神的配偶shakti为象征, 后者具有不同的化身, 其中最重要的是黑暗、恐怖的kali女神; 在这个系统中, 意识是被动的, 能量更具有能动性(与人的本能或欲望有关)。在tantrism的说法中, 这条能量的途径适合kali yuga(黑暗时代)的人, 在这个时代中kali女神所代表的power被解除了束缚; 同时, 这条途径尤其是与sex有关的"the path of the left hand"是强大而又危险的, 因为激活隐秘的高等能量需要借助本能或欲望的动力, 功法或训练的关键就是如何驾驭欲望的能量而不被吞噬, 相当于"riding the tiger", 最终将神圣能量引导和提升到initiatory level. 这条路径具有鲜明的magic色彩, 其中"左手道路" 的"sex magic"有两个主要分支, 密宗的和道教的。Hatha Yoga尤其Kundalini Yoga是这条途径借助的主要技术, 其中呼吸的训练有利于增强人的能量身(ether body)和意识的专注力, 唤醒身体中潜藏的灵能(kundalini)也离不开呼吸训练。道教中的内丹术尤其涉及性能量的转化的技术, 提供了最具体、最有技术性的说明和指导。

       第三种看待世界的眼光, 出自古埃及和西方传统的Hermeticism, 在中世纪晚期的时候与犹太教的卡巴拉传统合流, 最终凝结成不断进化的alchemy和magick传统, "the world as Signature (of God)", 将有形世界中的万物(及其色香味触等感官性质)看成symbol, 代表的是神创世以及维持世界之运转所运用的神圣原型(古埃及的"neters", astrology中的日月和其他行星)。这条途径基于赫尔墨斯传统的核心原理, 即macrocosmos( 有形宇宙)和microcosmos (人的生命)之间的对应原理(the principle of correspondence), 或不太精确的术语"天人合一"。这个传统的形而上学和神智学是最完备的, 而且只有这个途径的修行原理和技术系统地运用了"对应原理", 由于这项根本的对应原理, 形而上学的图示自身(创世的图示)同时就是修行(人的生命上升)的blueprint和路线图, 不断丰富和发展的卡巴拉传统的"生命之树"就是这样的象征图示。与第一条途径将有形事物看作幻象(maya)迥然不同, 这个传统将万物都看作神的signature, 而且在人的生命中都有具体而明确的对应, 这样在magick的具体实践(主要是ritual magick)中, 人就可以充分利用感官刺激, 借助色香味触尤其是声音等手段, 有目的地激活人的生命和心灵中的对应部分, 按照生命之树的象征系统提供的路线(pathworkings), 将人的意识领域的各个部分(包括super-consciousness)提升到神圣的高度。在具体的实践中, magicians首先要通过系统的训练来培养意识的专注力(concentration power), 接着通过专注力聚集起来的能量的定向运用, 训练自己的will power和观想能力(imagination), 然后运用得到开发了的卓越的mind power、借助小组集体合力的仪式, 按部就班地完成生命的上升所必然经历的那些pathworkings, 将人的意识的全部高等频道依次打开。一切修行途径中, 最不可思议、最神奇的途径是spiritual alchemy。

       补充：首先说, 以上途径都需要一些锲而不舍的训练, 这样的训练极其重要; 可是,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具体方法, 而是从根本上理解, 人的生命的进化或说上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我们此世的人生道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假如对"修行"究竟意味着什么缺乏理解, 那么训练也很容易蜕变为模仿, 而模仿最终没有唤醒的力量。其二, 对于纯粹虔敬(pure devotion)、苦行以及以情感为主调的神秘主义途径, 我不作评论, 也没有资格评论, 这些途径与我本人的性情和禀赋格格不入。

话题：